一支成本2美元的玩具小熊，經過145%關稅加征後價格翻倍，今年美國孩子手中的聖誕禮物正在變成中美貿易戰的縮影。 義烏國際商貿城的玩具批發商張老闆看著倉庫里積壓的三成庫存，回憶起往年此時早已搬空的場景。 在太平洋彼岸，紐約玩具店主正在向顧客解釋為什麼貨架上的聖誕樹價格從89美元漲到了129美元，甚至更多。
美國市場上87%的玩具都印著「中國製造」的標籤，這些商品每年創造約300億美元銷售額，支撐著超過60萬個就業崗位。 但據《紐約時報》統計，今年第三季度前，60%的玩具相關企業已經進行了裁員。 洛杉磯港的報關代理人麥克·陳感受到了明顯變化：「往年這時候我們每天處理200個集裝箱的玩具，現在只有120個左右。 」
這場貿易風暴的起點是2025年4月。 當時川普政府宣布對華商品加征對等關稅，部分玩具類商品稅率一度飆升至145%。 這個數字對利潤率長期徘徊在5?5%的玩具行業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玩具行業有著嚴格的季節性規律。 美國商場通常在11月初上架聖誕商品，這意味著美國進口商最晚需在8月初從中國發貨，而訂單往往在4-6月就已敲定。 偏偏在今年4月這個關鍵節點，關稅政策讓美國進口商陷入兩難：若按計划下單，貨物到港時可能面臨巨額關稅；若取消訂單，將錯過整個聖誕銷售季。
浙江一家玩具廠負責人透露：「我們6月接到的美國訂單比去年少了40%。 有些客戶要求我們在越南設立組裝線，把零件運過去組裝，再以『越南製造』出口美國。 」但這種操作面臨重重困難：東南亞產業鏈不完整，人工效率較低，總體成本反而可能增加15-20%。 更重要的是時間窗口，重新建立生產線至少需要3個月，而聖誕訂單的黃金生產期正在快速流逝。
有數據顯示，今年前十個月，美國從中國進口的聖誕商品總額為51億美元，相比去年的58億美元減少了7億美元。 若將感恩節、復活節等節日商品計算在內，美國從中國進口的節日商品總額比去年減少了9.4億美元。 這相當於66億人民幣的訂單消失，直接關係到11萬人的就業和5000多家小工廠的生存。
面對美國市場的不確定性，中國玩具廠商開始加速多元化布局。 今年前11個月，中國對德國聖誕商品出口增長22%，對荷蘭增長16%，對中東地區增長13%。 杭州海關數據進一步顯示，2025年1-7月浙江聖誕用品出口91.1億元，同比增長23.0%。
義烏聖誕用品行業協會秘書長指出：「中東市場很特殊。 迪拜、多哈等城市有大量西方僑民和遊客，聖誕節期間酒店、商場的裝飾需求很大，這塊市場正在快速增長。 」與此同時，拉美市場的布局更具前瞻性。 不少企業在巴西設倉，將物流時間縮短40%，義烏上半年對拉美聖誕用品出口達10億元，超過了對歐盟市場的3.9億元出口額。
除了市場轉移，中國玩具企業也在進行產品升級。 融入AI、AR技術的智能玩具溢價能力提升30%；結合中國傳統元素的文化IP玩具在歐美市場賣出25%的溢價；契合歐盟環保標準的綠色材料玩具訂單增長40%。 廣東一家玩具企業的市場總監表示：「我們的熊貓系列毛絨玩具今年國內銷量增長了35%，這多少彌補了美國訂單的損失。 」
在美國本土，這場關稅戰正在引發連鎖反應。 美國最大人造聖誕樹進口商之一國民聖誕樹公司首席執行官克里斯·巴特勒透露，公司今年進口量減少了25%，一些聖誕樹價格將上調10%甚至更多。 他直言不諱地指出：「這些商品在美國製造成本過高，一棵美國製造的聖誕樹可能要貴上2.5倍到3倍。 」
美國聖誕樹協會執行董事傑米·沃納的表述更加直白：「這是一個關乎快樂的行業，但現在這個行業非常不快樂。 」據美國在線貸款平台LendingTree研究，受關稅政策影響，每位美國消費者的聖誕季額外支出將平均增加132美元。 其中電子類節日禮品受衝擊最明顯，人均多支付186美元；服裝配飾類人均額外支出82美元。
在價格壓力下，美國消費者行為正在發生改變。 二手玩具平台銷量同比激增45%，樂高二手套裝連包裝盒都成了搶手貨。 不少家庭轉向DIY，正如一位家長所說：「花20美元買材料和孩子一起做玩具，比花100美元買成品更有意義。 」
這種消費轉變催生了少數「受益者」。 美國本土玩具企業「造熊工作室」今年前三季度營收同比增長18%，客流量創歷史新高。 這家主打親子DIY體驗的企業，允許家長帶孩子到店裡製作個性化毛絨玩具。 一位帶孩子造訪的家長坦言：「過去花5美元能買一隻不錯的小熊，現在同樣質量的要10美元。 不如花20美元來這裡，孩子還能享受製作過程。 」
但這種「受益」背後是美國消費者支付更高的價格獲得替代選擇。 而且造熊工作室的案例難以複製，其商業模式依賴實體店體驗和品牌溢價，而非製造業本身。 美國傳統玩具製造業並未如川普承諾般復興。 除樂高在美的自動化工廠外，幾乎沒有新的玩具製造企業湧現。
樂高工廠高度自動化，僅需少量技術人員維護設備，臨時僱傭的搬運工也多為季節性的低薪崗位，遠不能填補因供應鏈斷裂而流失的就業機會。 美國玩具協會的評估報告明確指出：「本土製造業重建需要3-5年周期，綜合成本約為中國的2-3倍。 」
在布魯克林的一個社區中心，志願者們正在組織「自製聖誕玩具」工作坊。 主辦者瑪利亞觀察到：「去年我們只有30個家庭參與，今年預計會超過100個。 」兒童心理學家艾米麗·羅森指出這一現象背後的心理影響：「孩子們可能不明白關稅是什麼，但他們能感覺到這個聖誕節的禮物變少了。 對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來說，這種失落感更明顯。 」
她進一步補充道：「節日傳統對兒童的穩定感和安全感很重要。 當這些傳統因外部因素被迫改變時，孩子們會產生一種對世界的不可控感。 」
義烏商貿城的張老闆已經開始調整明年的生產計劃，準備減少聖誕商品生產線，增加常規玩具產能。 而洛杉磯的報關代理人麥克在考慮轉行，紐約的玩具店主可能不得不關閉經營了20年的店鋪。
美國聖誕樹進口量在8月和9月同比分別下降58%和70%。 按照目前的銷售速度，人造聖誕樹等熱門商品在「黑色星期五」前就會售罄，消費者的選擇範圍比往年縮小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