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8 12 月

中年婚姻,擠滿「純恨戰士」?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自從互聯網誕生以來,網友們最愛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品味別人的婚姻。

去年李行亮跟麥琳婚姻中某些細節帶給觀眾的所謂「創傷」還未痊癒;

今年節目組又找來了梁淞跟何美延這對「無時無刻不在火拚」的歡喜冤家。鏡頭面前,二人貢獻了至少11個熱搜詞條。

中年婚姻,擠滿「純恨戰士」?

二人的諸多婚姻細節,看得網友一邊原地吸氧,一邊不由感慨:

他們的婚姻里,充滿「恨」的痕迹。

對抗路夫妻,正在走紅全網

何美延梁淞,雙rapper夫妻。

節目初期,二人的表現完全符合網友們關於他們職業的刻板印象。

夫妻倆不光吵架頻率高,吵架功力還勢均力敵。

梁淞控訴何美延太擅長陰陽怪氣、冷嘲熱諷、指桑罵槐。

何美延指責梁淞心浮氣躁、一點就著、易燃易爆。想跟他好好溝通,他還總是顛倒黑白。

但也有網友敏銳地察覺到,雖然他倆密集輸出的都是最難聽的大實話,但細節之處全是對對方攻擊力的欣賞

看得觀眾都想勸他們別吵了,要吵去隔壁《新說唱》吵。

本來以為又是「一個猴一個拴法」的普通怨侶,後來發現他倆是真正的對抗路夫妻。

兩個人但凡話不投機,下一步矛盾就會升級——

開始互相指責,各自訴苦。

男方覺得女方是「一個嚴厲的家長」「一個高高在上的教導主任」,控制欲太強、無時無刻的說教都令他窒息;

女方直接打斷:「我沒有在教育你,我只是在忍受」;

男方繼續反擊:「你沒有在忍受,只要我回嘴,你給到我的情緒就會更多」。

事後兩人給對方寫信,一個因為對方的「極端」感到委屈,一個對對方的「專橫」感到失望。

諸如此類的爭吵貫穿始終,每次都像是開啟了一個莫比烏斯環。

如果故事只到這裡,在網友們看來那也不過是一對般配的夫妻。

只是相處的方式太過熱鬧。

但隨著節目的播出,二人的相處細節中投射出越來越多讓人覺得「恐懼」的部分。

梁淞經常掛在嘴邊的幾句話是「讓你開心是我的畢生追求」「我人生至高意義就是讓你開心」「我就是想讓你開心,我有錯嗎?」但無論是何美延本人,還是旁觀者都覺得:

他更像是一個婚姻中的「純恨戰士」。

這裡不得不說討論度最高的「酸奶事件」。

身無分文的倆人想在景區內的個人商戶買酸奶,何美延希望梁淞能先問一下節目組可不可以幫忙付錢;

梁淞堅持認為節目組肯定會付錢,不需要問。

拉扯了幾個回合後,何美延一句「我們不能道德綁架節目組」,觸碰到了梁淞的逆鱗。

梁淞氣不過何美延駁了他的面子,還給他扣了一個「道德綁架」的帽子,再一次原地暴走。

這一次何美延選擇冷靜應對,梁淞發現失態的只有自己之後,笑嘻嘻地問妻子:你開心嗎。

節目組安排眾人去玩越野車,路上風沙大到讓人睜不開眼。

何美延三次請求梁淞把頭巾借她擋一下風沙,三次都遭到了拒絕,他的理由是頭巾是當天造型里重要的一部分。

事後所有人一起複盤,梁淞發現在座的都更同情何美延,對妻子說:「我回來就跟你道歉了」。

但大家通過攝影機回放發現,他壓根就沒跟何美延道過歉。

何美延不願意用別人沒沖乾淨的廁所,梁淞幸災樂禍地勸她進去體驗一下什麼叫有「屎」有終。

女方無語,回了一句「那你去幫我沖」。

梁淞覺得,這是何美延強制要求他沖廁所。

至此,連觀察室嘉賓Papi都忍不住辣評,或許「愛妻人設」就跟頭巾一樣,都是梁淞的造型需求。

提到兩個人的婚姻,梁淞先是表示「我怎麼這麼倒霉」;

接著帶著一種殉道者的口氣說,何美延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一場修行。

三言兩語,否定了妻子以及這段婚姻。

他看著妻子的臉,直白地說出「我不欣賞你」;

面對鏡頭告訴所有人,妻子的性格缺陷是因為她原生家庭不好;

她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像個「精神病人」。

而這兩人總是能在激烈的爭吵之餘,抽空和好一下。

看得旁觀嘉賓Papi在節目里感慨:「好厲害,半天時間能先吵再和,又吵又和。」

其實何美延與梁淞這種「相殺多過相愛」的夫妻相處模式,在《再見愛人》里並不少見。

第二季的話題中心張婉婷,一度讓觀眾直呼「窒息」。

一張嘴就是讓人插不上話的壓迫感,無論聊什麼話題,最後都會導向把丈夫宋寧峰貶得一文不值。

第一季里,朱雅瓊心碎地追問王秋雨,自己漂不漂亮。

在她人生的很多重要時刻,王秋雨都不會給她誇獎,而是像仇人一樣說出「你好醜」。

我不由地想到現實里,那些在婚姻生活里常年表現出情感吝嗇、冷漠抽離,有時候還帶著置對方於社會性死亡的敵意,彼此抹黑的夫妻。

他們都有一個讓人費解的共同之處,既恨對方,又離不開對方。

中年夫妻,把「恨」當婚姻養料

互聯網關於中年夫妻關係的調侃,總是精準又殘忍。

說到慾望的消失,是「中年夫妻親一口,噩夢能做好幾宿」;

說到關係的本質,是「一切關係的盡頭都是中年夫妻」。

哪吒樂隊那句「你覺得恨,卻離不開」,陰差陽錯地成了中年夫妻關係最真實的註腳。

像梁淞與何美延一樣,很多中年夫妻正陷入一種「恨渴二象性」中。

一方面,他們可能比誰都嫌棄對方,上個節目能說一卡車對方的壞話,前後不帶重樣的;

另一方面,他們又以這種持續的細密的恨意,餵養著婚姻,維繫著兩人最後的激情,哪怕是負面的激情。

「我們恨,故我們在」,某種程度正在成為新世紀中年夫妻的婚姻哲學。

@阿雷的記憶里,從上初中起,父母的爭吵就沒停過,什麼難聽的話都說過,甚至有過惡毒的詛咒。那不是愛,也不是單方面的霸凌,而是一種彼此明確的恨意。

「感覺他們不是愛人,而是仇人,我勸過他們離婚,反而被罵了一頓。」

工作後阿雷鮮少回家,可即便一年只見兩次,父母的相處模式也毫無改變。

「後來我想明白了,也許正因恨得如此具體,他們才根本離不開對方。恨,成了他們之間最牢固的紐帶。」

@王娟 對丈夫的恨意則是微妙的。忘了從何時起,她見不得丈夫開心。

「為什麼他能輕而易舉獲得快樂,為什麼他可以毫不為父母、孩子的事煩心?」

看他出去打牌回家,無論是輸還是贏,王娟都會生氣。

過年過節,丈夫單位發的禮品比她單位的好,她也會嫉妒,並在各種小事上暗暗較勁。

起初她以為是婚姻中的自我犧牲發酵成了怨恨,可後來發現:

恨意越深,她似乎越離不開這段婚姻。

「這種恨有時候會讓我感到爽,是我平靜生活里少有的情緒波動,越是恨他,越是在意他,我越離不開這段婚姻。甚至覺得,有恨意,比對他完全無感好」。

和年輕人戀愛、分手,產生恨海情天的遺憾不同。

中年夫妻的恨,早已演變成了一種深刻的情感鏈接:

一種創傷共振,一種病態共生。

恨的來源可能是多種多樣的,大到婚姻中的責任分配,小到細碎生活里的反覆摩擦。這些匯聚的恨意,將中年夫妻緊緊捆綁,既是長期共同生活的證明,卻也將他們勒得生疼。

但,為啥恨反而成了情感的養料呢?

或許因為恨本身就是一種高強度的情感投入,一段關係的終點往往是冷漠,而恨則意味著還在乎。

甚至,正是這種恨意,讓日復一日柴米油鹽的生活發生變化,讓人感覺自己還在活著,靠著對彼此的恨,對抗中年婚姻生活的虛無。

中年夫妻的恨,也是一場漫長的權力的遊戲。

通過恨和攻擊,他們仍在試圖讓對方看見自己,承認自己的價值。

這樣的婚姻,不像年輕人那樣飄忽不定,也不像老年人那樣愛咋咋地,他們卡在一個戰場里,這個戰場本身,或許就是婚姻存在意義的證明。

互聯網上有句古早的網梗叫做「所以愛會消失的對嗎」。

今天,作為一個體面的經過感情風浪的成年人,聽到這話我們會會心一笑,甚至調侃一句:不會消失,只會轉移。

我們不再相信愛的穩定性,也接納了自己這種不信任。

對中年夫妻來說,恨,擁有一種扭曲的穩定感。

是的,他們早就知道了:恨比愛長久,恨也比愛穩定。

有人可能和我一樣好奇,為什麼都恨成這樣了,還不離婚?

中年夫妻的婚姻,是情感與經濟的交織。

離婚不僅是情感的斷裂,也意味著很多實際的考量。子女、生活水平,甚至已經習慣了的生活圈層。

於是,恨意在漫長的無解的生活中,被自欺為維持現狀的燃料。

在寫這篇稿子時,我去問了我的一個長輩,她曾說婚姻里沒有愛,只有恨。

我問她為什麼不選擇離婚,她有些恍惚,似乎比起持續的恨,離婚是她更無法接受的答案。

伴侶已經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恨伴侶,是恨自己已經做出的選擇,恨這些選擇所塑造的如今的自己。

對他們來說,離婚,代價不僅是一段關係的終結,更是對自我幾十年生命敘事的否定。

帶著恨意繼續生活,或許是所有選擇中最不壞的那一個。

哲學家阿蘭·德波頓在《為什麼會和錯的人結婚》中,也曾著重描述過愛情生活中的憤怒情緒。在他看來:

「我們很多人對自己的愛情生活都懷有某種程度的憤怒。
這種憤怒不一定會表現出來,但它潛藏在我們內心深處。而在憤怒的背後,其實藏著一種很特別的東西一一希望。

希望落空的時候,人難免會感到憤怒。

而親密伴侶,最容易成為宣洩憤怒的載體。

《長恨歌》里的恨,是綿長的遺憾。

中年夫妻的恨,是日復一日的希望磨損。

他們把生活中所有的失望一點點撿起,投進婚姻的爐灶里。火苗忽明忽暗,不足以溫暖什麼,卻可以對所有人,包括自己說一句:

「看,我們還在一起燃燒著」。

或許這是屬於他們自己的——此恨綿綿無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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