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华科技政策上，特朗普与哈里斯谁更可能对中国实施“卡脖子”战略?

 

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现任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左)与共和党候选人、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右）

华盛顿 —

在星期二(11月5日)美国总统大选前的一个星期，已经放弃竞选连任的美国现任总统乔·拜登(Joe Biden)继续完善一系列科技政策，旨在保持美国在与中国科技竞争中的实力。分析预测，无论共和党候选人、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现任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最终谁成为下届美国总统，都将延续并强化美国的对华技术限制政策，而两人在关税、能源和政府产业政策问题上的路线分歧可能影响芯片和人工智能等技术关键行业带来不可忽视的影响。

哈里斯或特朗普都会继续拜登政府的科技抗中政策

为了确保美国在人工智能(AI)技术领域继续保持领先地位，拜登10月24日签署国家安全备忘录，要求促进将人工智能融入美国国家安全系统，提高军事和情报部门采纳AI技术的力度。

美国财政部10月28日发布最终规则，禁止美国个人和公司在中国投资开发尖端技术，阻止北京获得尖端专业知识和设备。限制令所覆盖的三大敏感技术领域包括半导体与微电子、量子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试图阻止美国资本和专业知识帮助开发可能用于支持中国军事现代化的技术。

尽管拜登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现任美国副总统哈里斯猛烈抨击共和党候选人、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移民、税收等受关注的国内政策的倡议，但在对中国进行技术限制，尤其是在半导体芯片、人工智能(AI)等领域的策略上，双方的共识大于分歧。无论是芯片技术出口管制、还是对抖音海外版“TikTok”的限制令，拜登政府的许多政策被视为是对特朗普执政时期类似提议的延续。

美国之音采访的许多政策分析人士认为，无论特朗普和哈里斯谁当选下届美国总统，其在高科技领域围堵中国的政策不会发生与现任政府迥异的路线逆转，但在如何提升美国在先进技术的竞争力的策略上，双方的政策主张有所不同。

曾为美国司法部国家安全事务助理部长担任法律顾问的格雷戈里·R·冈萨雷斯(Gregory R. Gonzalez)说，美国的科技政策愈发关注国家安全，这一势头已经持续多年。

冈萨雷斯目前在华盛顿一家私人律所任职。他对美国之音说：“其中一部分是由特朗普政府发起的，甚至更早，然后在拜登政府的过去四年里进行了改进和调整。”

他预计：“在这个特定问题上，无论选举结果如何，政策都不会出现重大偏差。”他强调：“国会对大多数政策都展示了压倒性的两党支持。有些人可能会在法律和战略上采取不同的方法。但是，政府应该有足够的工具和资源来保护这些关键技术不会被滥用于军事或其他挑战美国国家安全的手段。”

分析认为，如果特朗普再度上台，拜登政府最新完善的涉华技术投资审查规则将会得以保留。

华盛顿智库加图研究所(Cato Institute)贸易政策研究员克拉克·帕卡德(Clark Packard)预测，特朗普政府甚至可能更进一步。他对美国之音说：“因为特朗普总统的观点是，美国公司和世界各地的公司需要在美国投资，而不是在外国投资……他们可能会更进一步，增加更多的(限制)行业，并可能包括更严格的规定或对违反规定进行更严厉的处罚。”

至于哈里斯上台是否会和拜登政府的做法有所不同，帕卡德说：“这真的很难说。在竞选过程中，她(哈里斯)没有过多谈论国际贸易和投资政策和相关做法，只是说，她认为他(特朗普)的关税提议过于激进，相当于高额的国内销售税。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真的展示出在国际贸易和投资方面的立场要走哪个方向……但我的感觉是，她在(涉华)贸易和投资方面的政策将与拜登政府非常非常相似。”

特朗普可能会升级“卡脖子”战略

新美国安全中心技术与国家安全项目总监维韦克·奇卢库里(Vivek Chilukuri)认为拜登政府执政时期出台的对华芯片技术出口管制措施，从美国愿意用如此“公开和激进的卡脖子”的方式“扼杀中国人工智能的野心”角度来说，可以称得上“改变游戏规则的做法”。他对美国之音说，这是拜登对其前任特朗普路线的延续；若特朗普赢得此次大选，可能继续升级这一出口管制。

他说：“(特朗普或哈里斯执政)都会对中国进行更多限制……在有关生物技术、量子和芯片方面在出口方面。”

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经济与国际商务问题副研究员蒂博特·德纳米尔(Thibault Denamiel)预测，特朗普在芯片技术出口管制措施会比拜登目前的政策更严格，将管制范围从目前的尖端芯片技术扩大到成熟制程芯片。

“我认为特朗普政府可能会优先考虑扩大这些(管制)工具，不仅包括先进的(芯片)能力，还包括已经存在了几年的更基础的能力，以继续这种趋势，不仅要‘去风险’或战略上与中国脱钩，而且大幅降低美中之间的经济关系。

哈里斯在竞选期间表示，她将确保“美国，而不是中国，赢得21世纪的竞争”；而特朗普则提出，把不断增加关税放入遏制中国科技进步的必备工具箱里。

关税幅度是特朗普与哈里斯的主要分歧

尽管哈里斯在口头上抨击特朗普的高关税倡议，将关税形容成是一种变相的对美国民众征收的消费税，但鉴于拜登政府时期就已经对中国技术产品加征高关税–不但总体保持了特朗普政府时期对3600亿美元中国产品提高的关税，更是将电动汽车关税从25%提高到了100%，没有迹象显示哈里斯会降低关税。

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德纳米尔对美国之音说，哈里斯将继续从战略上推行与中国的技术脱钩，关税是做法之一。他说：“哈里斯不太可能试图扭转这种关税上调，因为目前在政治上不可行，不管她在意识形态上的立场是什么。”

华盛顿智库加图研究所今年8月发布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虽然高达四分之三的美国民众担心高关税会提高商品价格，但多数选民都对本党候选人提出高关税提议表示支持。

加图研究所帕卡德说，对中国技术产品加征的关税幅度可能是两人的主要区别。他说，虽然预计哈里斯政府不会逆转拜登政府的关税立场，“但现在唐纳德·特朗普谈论的对所有从中国进口的商品征收60%的关税…… 这会是对来自中国的进口商品征收的非常、非常高的关税。我认为这可能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

特朗普威胁对台湾芯片征收高关税、抨击《芯片法》

特朗普对关税这一贸易壁垒工具的偏好也延伸到了美中技术竞争的关键环节之一–高端芯片制造。他多次表示要对外国生产的芯片、特别是台湾芯片征收高关税，以胁迫芯片企业在美建厂。他同时批评拜登政府通过的《芯片与科学法》(简称《芯片法》)为吸引国际芯片公司在美建厂给予的数百亿美元补贴。

美国的芯片制造数量占全球比重从1990年的37%降低到了目前的10%，而全球90%的先进制程芯片来自台湾。根据美国国会2022年通过的《芯片与科学法》，政府将拨款527亿美元资助、奖励和推动美国国内半导体芯片产业的研究、制造和发展，赋予美国商务部390亿美元的拨款权力，对在美建厂的芯片企业提供补贴和税收减免优惠。

全球最重要的半导体晶圆制造企业台积电因为这一法案所授权的经济激励措施，从美国政府获得了66亿美元的建厂补贴，计划在2023年以前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建造三座晶圆厂。

特朗普10月25日在著名播客节目《乔·罗根体验》(The Joe Rogan Experience)抨击了美国政府的补贴做法，主张美国应该对外国芯片征收高关税，以迫使芯片制造企业到美国建厂。

他说：“它们是非常有钱的公司，这些芯片公司。他们窃取了我们95%的业务，现在都在台湾……我们失去了芯片业务，现在却认为自己要出钱……你必须让他们把钱花在美国，这些工厂会遍地开花，他们会自己提供资金，我们不必花一毛钱。”

人工智能模型的开发和训练依赖于台积电、三星等半导体晶圆厂为芯片企业代工生产的先进芯片。分析人士批评特朗普的这一提议将影响提高美国科技企业的进口成本，降低美国与中国在AI竞争中的实力。

奇卢库里说：“对(高端芯片)征收高额关税的想法基本上是在对美国的人工智能行业征税，这与你想在尖端人工智能的竞争中击败中国的想法背道而驰。”

不过，奇卢库里从特朗普上次执政时的谈判风格推断，威胁对台湾芯片企业加征关税可能是一种外交筹码。

他说：“有很多猜测认为，这只是一种威胁和谈判策略：总统利用他的话语权，来增加他与其他国家在个别协议中谈判的筹码。我估计他不会真的会在上任第一天对所有这些国家征收关税。我认为他是在利用这种威胁来诱使他们来和他达成某种协议。”

奥尔布赖特石桥集团(Albright Stone Group)负责中国与技术政策的合伙人保罗·特廖洛(Paul Triolo)认为，特朗普如果重返白宫，他的新政府并不一定有能力和意愿如同他的此番表态一样，去削弱《芯片法》的执行力度。

特廖洛通过电子邮件对美国之音表示：“如果特朗普赢得大选，他可能会对第二部《芯片法》是否能出台造成影响，但不太可能推翻台积电、英特尔、三星和美光等公司与美国商务部现有的合同安排。”他说，给这三大公司的初步资金可能在今年年底前就要到位。

他指出，《芯片法》得到了两党的广泛支持，目标是在2030年前，将美国先进节点芯片的生产能力提高到全球的20%。他说： “尽管半导体行业对《芯片法》中的激励措施感到满意，但它们渴望看到美国政府表现出对支持这一行业的长期承诺。台湾、中国、日本和韩国等其他国家都支持其半导体行业，现在都有长期计划继续支持这一行业，它们的这些计划远远超过《芯片法》规定的5年期限。”

他还指出，即使特朗普上台后希望对《芯片法》的执行作出调整，也必须得到国会、美国商务部和其他部门的支持。

专家普遍认为，如果哈里斯上台，料将继续支持通过《芯片法》对芯片产业与研发的补贴和投入。新美国安全中心的奇卢库里说：“哈里斯(若成为)总统，至少愿意完成《芯片法》的实施，并可能争取更多资金。我认为特朗普总统肯定不会支持更多的资金，甚至可能试图以某种方式削弱《芯片法案》。”

他认为，如果特朗普上台后削弱《芯片法》，“这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美中AI竞争 特朗普路线更接近拜登？

目前在人工智能发展和应用策略上，各国决策者都面临速度和安全孰轻孰重的选择。一方认为人工智能将从根本改变一国的科技实力，应加速发展、避免落后；另一派认为，广泛部署AI将导致安全和伦理问题，不应以速度牺牲安全。

分析说，白宫最新有关人工智能发展的国家安全备忘录反映了目前拜登政府采取的是偏向前者的较为激进的路线：主张快速发展AI、提高运用在国家安全领域。奇卢库里认为，特朗普反而比哈里斯更接近拜登政府目前的AI发展策略。

他说：“(拜登政府认为)这是一项改变游戏规则的技术，美国必须领导。因此，他们很倾向于在国家安全领域采用人工智能，与私营部门合作，加强美国的人工智能领导地位。实际上，我认为特朗普政府大体上认同这一观点。”

许多民权倡导者对拜登的激进AI发展路线感到不安。分析认为，哈里斯若上台，会更愿意采纳这一群体的建议，对AI发展作出限制。

例如，美国公民自由联盟(ACLU)国家安全项目的副主任帕特里克·图米(Patrick Toomey)最近批评白宫的AI备忘录“远远未能足够保护我们免受危险、免遭不受监管的人工智能系统的侵害”。

“许多民权、人权和公民自由群体认为，(拜登的AI政策)在建立强有力的护栏方面做得还不够……例如，如果你在将人工智能系统整合到打击目标和战斗场景，或者在边境使用AI对移民进行筛查等其他方式，(这项政策)没有充分实施保障措施，而是让各个机构自行建立框架。” 奇卢库里说。

另外，由于AI开发运算耗费大量电力，特朗普对国内能源开采方面松绑监管的主张被视为对AI发展的利好政策。

“因为人工智能非常耗电。因此，我认为人工智能行业可能会欢迎特朗普执政，因为(他主张)批准许可、扩大能源生产；而哈里斯政府会更体恤环保组织和其他团体对扩大核能和简化环境许可的担忧。”奇卢库里说。

 

文章来源：美国之音